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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磊千】乞力马扎罗

-1.3w字

-HE

-感谢愿意耐心看完的朋友

 

 

 

1.

易烊千玺是在半夜被风声吵醒的。

 

 

他在黑暗里睁开眼，适应了一会儿没有光线的房间，掀开被子下床，光着脚走到客厅。

 

 

客厅的落地窗留了一道细缝，风声如鹤唳，把窗帘掀动得张牙舞爪。

 

 

易烊千玺合上拉门的时候想起来，似乎是台风要来了。

 

 

他太久没住在这里，都快忘了每年这个时候的深圳都会悬挂风球，迎接来自热带的强气旋。

 

 

从三十层望下去，万家灯火俱已熄灭，只剩上水连绵的山体与他遥遥相望，像蛰伏在夜里的一头野兽。

 

 

他想起来，吴磊也曾经站在这里，就站在这扇落地窗前。深圳正午的阳光像一层暖洋洋的毛毯铺在怀里，他长长地伸了个懒腰，对着脚下细密的车水马龙感叹：

 

 

“南北通透，闹中取静，真是个好地段。”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这间公寓是吴磊拍板买下的，当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。

 

 

那时候他们如日中天，又浓情蜜意，同时在祖国的南北买下了两间公寓。另一间选在北京，他的故乡。最后定下来的时候，易烊千玺选了这一套写自己的名字。他存了一份曲折的心思，想着南方的空气好，对吴磊的旧疾有好处，就算日后不在一起了，也可以凭此藕断丝连。

 

 

可惜一语成谶，他们如今已分开一年有余。而他高估了自己，也高估了对方。

他们谁也没有回头，断得一干二净。

 

 

 

易烊千玺站得久了便觉得有些寒意，回房间换上拖鞋，想要走到厨房去倒一杯水喝。路过客厅的时候，没留神被气球绊了个踉跄，那漏了气的物什抗议了几声，便彻底瘪了下去。

 

 

几个小时前，他把房子借给一位业内的摄影师朋友开单身派对。想到他第二天就要过关去香港参加颁奖礼，朋友便强硬邀他出席，美其名曰替他提前庆贺。

 

 

准新郎走之前已经喝得半醉，几乎连路都走不稳，还是勉力支撑着身子，一把将他搂过来，酒气熏天：

 

 

“千玺，这房子真好，你卖，卖给我”，摄影师红着脸拍拍胸脯，但目光却是意味深长，“卖了吧，你得往前走。”

 

 

他无奈地笑着应好，把人塞进车里。

 

 

回头的时候他想，他其实早就往前走了，也早就放下了。

 

 

他已经过了奋不顾身的少年时代，已经懂得凉时添被、渴时饮水，懂得不再勉强自己。

 

 

少年人才会自信又盲目，为了爱情半死不活，为了一瞬间的融合飞蛾扑火，相信自己正奔跑在永恒且纯粹的爱里。

 

 

一腔热血，幼稚得要命。

 

 

而他如今会这样近似苛刻地评价那个时期的自己，就是因为他和吴磊走到今日，全凭这无知无畏的少年心性所致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那时易烊千玺正是大三，课余时选修了一门心理学。课本里有一句话说道：“好奇害死猫”，他行程繁忙，不能常去上课，却唯独对这一句话记忆犹新。

 

 

老教授在讲台上文绉绉地照本宣科：“人一生的好奇心，在青少年时期达到最强烈，它是由新奇刺激所引起的一种朝向、注视、接近、探索的心理状态。”

 

 

易烊千玺撑着头打了个哈欠，有些百无聊赖，他想了一会儿，掏出手机拍了一张桌面和自己握笔的手，然后配了个《苦乐年华》的链接，点击发送朋友圈。

 

 

说是发朋友圈，其实分组里只有吴磊一个人。

 

 

他那时候真正意义上地和吴磊熟悉起来，算算也有半年的时间了，正处在经历过“朝向、注视、接近”的初期，到达了“探索”的阶段。

 

 

原本人人都以为他们的性格一冷一热、是南辕北辙的两个极端。而和真实的吴磊相处的过程，却好像一场渐入佳境的旅行。路上风是他喜欢的温度，空气是他喜欢的味道，目光所及也是他喜欢的风景，一切都恰到好处，仿佛天生为与他契合而存在。

 

 

等他发现的时候，已经在这条路上走了许久。

 

 

 “嗡嗡”，手机连续震动了两声。划开锁屏，吴磊懒得点赞，直接发了消息过来。

 

 

—「睡到自然醒，安逸。」

 

 

配图半张脸和宿舍床板的自拍一张。

 

 

—「你又选修了什么高深莫测的学问？」

 

 

吴磊总是能知道自己在想什么，易烊千玺有点得意。

 

 

—「心理学。」

 

 

他握着手机，看着聊天框上方又变成“正在输入中”，便抬起头装模作样去看黑板。那一刻，他体会到一种从所未有、强烈又陌生的欢喜。

 

 

易烊千玺出道七年，到底也不过是一名未涉情事的青少年学生。他喜欢一切未知、对万事万物充满好奇，好奇新鲜的艺术流派，好奇不同的戏剧角色，也好奇形形色色的人，好奇爱情是什么滋味。所以他尝试过美术，尝试过雕塑，也经历了无数角色人生。而到了这最后一种，他方才初次体验，只觉得满心满眼都是蜜糖，叫人欲罢不能。

 

 

他享受着和吴磊在懵懂暧昧里心照不宣的状态，可是少年人偶尔也按捺不住雀跃的心思，期末过后吴磊便主动开口，问他要不要一起去日本游玩。

 

 

这是一拍即合的出行，谁也没有通知，连经纪人都瞒着，他们办好了机票飞到东京，去看一场共同喜欢的摇滚乐队的演出。

 

 

演出在御台场的户外公园举行，他们扯着嗓子尽情地喊了两个小时，摇头晃脑地像一个正宗的摇滚青年。从公园出来的时候，两个人都是大汗淋漓，却偏还要肩并着肩挤在一起走，像两团热气腾腾的火球。

 

夏季的天气总是说变就变，还没走几步，便有零落的水珠砸了下来，没一会儿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细雨。他们只得一起在街道上狂奔起来，跑了半条街，才好不容易找到一处理发店的门廊可以暂时避雨。

 

 

“我买把伞去，”易烊千玺指了指街对面的7-11，“你就站在此地，不要走动。”

 

 

吴磊笑了，摘下自己的帽子扣在易烊千玺头上：“买一把就行了，别败家，朕等着你。”

 

 

便利店里排着买伞的队伍排成长龙，易烊千玺左等右等，生怕吴磊心急，好不容易结了账，赶紧推开便利店的门冲了出去，却一下子愣在了原地。

 

 

期末前他接了部电影，按造型要求去剃了个寸头。这会儿吴磊仍乖巧地站在街对面等他，腰杆挺直，只不过一头浓密的头发消失无踪，正顶着和他一模一样的板寸冲着他笑，像只傻乐的猕猴桃。

 

 

见他半天不说话，吴磊有些羞赧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，复又梗着脖子，装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冲他嚷：

 

 

“干嘛，同款，不行啊。”

 

 

理发店的三色灯在他背后转啊转，东京湿漉漉空气里，吴磊的眼神明亮，笑得一派灿烂。易烊千玺忽然觉得自己心跳如擂鼓，名为“喜欢”的情绪在胸口饱涨，几乎要忍不住冲出喉咙。

 

 

从日本的回程，为了避免国内早已在各大机场严阵以待的长枪短炮，他们识趣地选择落地在呼和浩特。易烊千玺的经纪人气势汹汹地等在白塔机场的出关口，却在看到吴磊发型的一瞬间大惊失色，半天说不出话。

 

 

吴磊赔着笑脸一口一个“哥”，把人完璧归赵塞进保姆车。经纪人被他叫得晕乎乎的，等车门合上了才回过神来，靠在椅背上长叹一口气，忍不住感慨：“他倒真肯陪着你疯。”

 

 

“那是你不了解他，”易烊千玺瘫进后座就开始玩手机，“没有谁陪谁，我们俩都想去。”

 

 

经纪人扭过头来，“我怎么这么不信呢。”

 

 

 

易烊千玺终于舍得把目光从微信聊天上移开，皱起了眉头：“不行吗，我跟他就不能合拍吗？”

 

 

“不是不行，”经纪人嘟嘟囔囔道，“就是想象不出来。”

 

 

“就比如说理一样的发型吧，人家看着就像个刚入伍的小白杨，你呢，就比较符合刑满出狱的黑帮马仔……”

 

 

经纪人一个闪身躲开易烊千玺扔过来的废纸团，赶紧正色道：“不闹了不闹了，说真的，”他的语气忽然严肃起来:“我不是干涉你交朋友，只不过你跟吴磊，你们……你们……根本就是两种人，你懂吗，”他指了指车窗外头，“就好比这内蒙古的温差，不对，就好比赤道和北极，完完全全就是冰火两重天。你懂我的意思吗？”

 

 

易烊千玺良久不吭声，经纪人自觉无趣，便把头扭了回去，车内一时无声。

 

 

过了一会儿，他听见前座传来一句轻轻的叹息：

 

 

“千玺，你跟他不一样，我怕你会是最后受伤害的那一个。”

 

 

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？

 

 

对了，他当时抬起头，斩钉截铁地说：“你不明白。”

 

 

那个时候他觉得谁也不能明白。

 

 

人人都以貌取人，看不透吴磊标准笑容下的真相。只有他随着愈发了解对方，愈发确认他们拥有许多默契，拥有相通的灵魂共振。

 

 

这也是他们正式在一起以后，吴磊常常给他“营造”的错觉。

 

 

那几年，他很擅长找出两人之间种种相通的地方。他在打戏里受了伤，拍了张照片发过来，作为男朋友的易烊千玺在会议上点开原图，见他左手虎口的位置被兵器拉了好长一道口子，片场的污泥和着血水，看上去触目惊心。于是易烊千玺丢下一屋子开会的员工，跑到工作室的露台上给他打电话。等接通了，另一头吴磊还是那样没心没肺地笑：“没事儿，你看，这伤口的位置是不是和你一样，”一边不忘哄他：“人家是情侣纹身，我们是情侣疤痕。”

 

 

再比如，在某日雷雨倾盆的上海，易烊千玺的航班延误了六个小时也没能起飞。他坐在贵宾候机室的软沙发里浑身酸痛，一刷新ins，身在国外的吴磊难得更新了一条动态，分享了一段长长的文字，里头写道，他走过众多城市，却永远最想念上海的雨天。

 

 

又或者同一日在毕业典礼上作为优秀代表发言，易烊千玺在念：“但去莫复问，白云无尽时”。八公里以外的电影学院礼堂，吴磊穿着白底蓝字的T恤，屏幕上写着他的寄语：“愿我如星君如月，夜夜流光相皎洁。”

 

 

在相处的日子里，易烊千玺能回忆起许多这样甜蜜的默契，堆积起来，让他错觉和吴磊之间确实存在着隐形的羁绊，情绪与理想皆不必宣之于口，而对方都懂得。

 

 

现在回想起来，少年在爱里果然是愚蠢而盲目的。

 

 

他曾经以为的这些种种，是巧合也好，是吴磊刻意哄他也好，就算他们再怎么爱上同一首歌、再怎么整夜惺惺相惜探讨人生无常，说到底，都只不过是些风花雪月、赤子情怀。

 

 

而易烊千玺和吴磊，他们活在真实世界里，干着这个世道最复杂的一行。汲汲营营，贱卖青春，没完没了。这些情怀冷淡的速度比日子还要快，如同海水退潮露出狰狞的礁岩，最终剩下的，只有他们刻在骨子里的那些“不一样”。

 

 

而分开这件事，成为了他们之间最后的默契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2.

 

 

 

 

“啪。”

 

 

电水壶的开关跳开了，水面渐渐止住了沸腾。易烊千玺兑了一杯温水，仰头一口气灌了进去。

 

 

他放下杯子，站在一屋子纹丝不动的寂静里愣神。半晌，终于叹了口气，认命地去收拾满地狼藉。

 

 

客厅中央是一大块纯白的羊毛地毯，几乎占据了整个地面，不少彩带和碎纸屑落了进去。易烊千玺耐心地跪在中间一点点拾起来，不小心被一片拉环割伤了手指。

 

 

“嘶。”血珠瞬间冒了出来，他忍不住吸了口气，心里暗骂。

 

 

吴磊这个爱情骗子，除了追人的眼光还行，其余时候是真差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公寓钥匙到手没多久，吴磊从时装周回国，千里迢迢地运回了这块毯子。饶是一贯不食人间烟火的败家偶像易烊千玺，在知道了价格和运费以后也忍不住目瞪口呆。

 

 

“你没事吧，买这么贵的地毯？”

 

 

“人家说了，这是意大利的古董手艺，百分之百纯手工。”吴磊振振有词。

 

 

那时候正是冬天，落地窗外寒风正劲。吴磊在地毯上瘫成一个“大”字，伸长胳膊扑腾了几下，招呼易烊千玺：“你也来躺躺嘛，真的特别软。”

 

 

易烊千玺撇了撇嘴，表示不愿苟同。吴磊狡黠地冲他眨了眨眼，一把坐起来抱住了他的腰，带着他一起摔倒在这片洁白的柔软里。

 

 

虽然吴磊的手臂垫在下面，易烊千玺还是硌到了屁/股，于是佯装生气地去挠吴磊的腰。两个人都是怕痒怕得要死的体质，像两只虾米一样幼稚地挠来挠去，闹腾了半天，谁也没能占上上风。

 

 

“好了好了，大哥，大佬，我认输……”

 

 

最后还是吴磊气喘吁吁地先投了降，于是他们就着手足相抵的姿势，窝在地毯上休息。

 

 

吴磊躺在他左手边，左腿搭到他肚子上去，胳膊大咧咧横在他胸口，像只缠人的大抱枕。

 

 

易烊千玺任他抱着，看着天花板发呆。

 

 

“你说，南方又没有暖气，有了这块毯子不是舒服很多？”

 

 

确实躺得厚实又软乎，易烊千玺却偏要嘴硬：“你嫌冷，冬天就多回北京住呗。”

 

 

吴磊把头埋在他侧颈：“你妈妈上次说了，咱俩腰都有伤，都要注意保暖。再说，你不是喜欢在深圳住吗？”

 

 

那还不是为了你的肺好。

 

 

 “你就该少打点儿游戏，一坐一晚上，你不腰疼谁疼？活该。”

 

 

“哎呀，不说这个了，”听出男朋友语气不善，吴磊赶紧岔开话题：“我那场戏下周就要拍了，你不是学过交际舞吗，教教我呗~”

 

 

易烊千玺知道他要客串一部民国电影，演一位留洋归来的大学生，在宴会里邂逅了小家碧玉的女主角，于是绅士地邀请她共舞。淑女的衣带翩翩，这一支舞改变了女主的人生，因此是整部电影的重头戏之一。

 

 

现实里吴磊倒也是够绅士的，进组前一周就加了人家的微信，说女主角刚进圈，又是第一次拍这么大制作的片子，剧组里就他们两个同龄人，于是人家心里有苦也只能找他倾诉。

 

 

吴磊在娱乐圈沉浮多年，一贯是个温柔善良、平易近人的前辈人设，这种事早就不算新鲜。

 

 

思及此，易烊千玺一时恶向胆边生：“我又不会女步，不教！”

 

 

吴磊的脸又朝他脖子里拱了拱，在他耳边撒娇：“救救你四肢不协调的男朋友吧，”他的气息喷在他耳边，湿漉漉的：“不然开拍以后要是踩了人家脚或者裙子，那多尴尬啊。”

 

 

易烊千玺心里像是被柠檬咬了一口，他“哼”了一声转过身去，留一个气鼓鼓的背影给他不会哄人的对象。

 

 

可是吴磊却真的不再说话了，他就着从后面抱住他的姿势，无声地叹了口气，声音闷在他背后，便听不出情绪。

 

 

他说：“那就算了吧。”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那就算了吧。易烊千玺翻箱倒柜也没能找到创口贴，只好把手指伸在厨房水龙头下冲水。他盯着冷水流过他的伤口，指尖传来一阵阵冷冽的抽痛。

 

 

跟那个人受伤时的痛意比起来，又是如何呢。

 

 

在那一天很久之后他才知道，吴磊在原本的腰伤上又添了一层，两次摔在同一个地方，到了冬天才会愈发怕冷。也是后来辗转听朋友提起，有一位新人女主角背景雄厚，来头不小，点名要吴磊来客串她的电影。那位朋友有一间舞蹈教室，据他的描述，两个人跟着剧组来学交际舞的时候，看得出女孩子倒追的心思来势汹汹。

 

 

而易烊千玺知道这些的时候，和吴磊已经数月不再联系。

 

 

其实听到这些真相的当下，他心里并没有起太多波澜，毕竟分手的原因他比谁都清楚。

 

 

不只是这几件，还有很多，很多吴磊不曾开口却试图希望他懂的事情，他最后都没能给出一份满意的答卷。

 

 

可是要他怎么给呢，他的男朋友总是看上去一脸阳光灿烂，一副无所谓的样子。易烊千玺问到他的伤势，他还能表情夸张地比划：“你不知道，那把刀有那么大！”，然后侃侃而谈他飞得有多高动作有多帅、谈他争取到了两天假期可以回北京……

 

 

他曾经以为，自己对于吴磊来说是不同的，他也许会在别人面前说假话，可在他面前，也该会诚实地表达自己。于是这些漂亮的说辞他也全盘相信了，他想吴磊是真的表里如一，是真的不在乎这些难言之隐。

 

 

可是到了最后，吴磊却在自己面前连假话都懒得说。

 

 

他不是不在乎，他选择忍耐、去照顾所有人的情绪，却偏偏希望易烊千玺能懂他的无能为力。而照顾所有人的感受确实是一件太耗费心力的事情，以至于在喘不过气来的日子里，最先消磨掉的便是吴磊对于他的那一份费心。

 

 

毕竟他是不同的，他对他存在期许。

 

 

期许他能懂得，期许他能帮到自己。

 

 

可是如果所有的期望都有回音，这世上大抵就不会有不圆满的爱情。他们越来越忙，奔波在没有空隙的行程里，和那些来来往往的场面朋友都比彼此更频繁相见。他们不会再计划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，也不会再兴致勃勃地谈论音乐文学，或是放一部老电影，彻夜畅谈人生哲理。

 

 

吴磊不说，而他也从不主动开口。他们从退缩到生疏，从挂心到无心，渐渐地，都没有精力再去猜测彼此的真实想法。

 

 

正应了他的经纪人当初说的那句话，当他们不再拥有那些深层的交心之后，便如赤道与冰山，南辕北辙，八字不合，互不相干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后来那天晚上，易烊千玺自分手以来第一次梦到了吴磊。

 

 

他们牵着手跋涉在一片炎热的沙漠里，可是他却越走越冷，终于他松开了手，想要裹紧自己的衣服取暖。

 

 

吴磊满头大汗地看他一眼，眼神冰冷彻骨，他说，易烊千玺，你真的太冷了，你的心根本捂不热。

 

 

梦里他冲上去揪住吴磊的衣领，声嘶力竭地反驳他，你以为自己是什么暖男吗，你才是彻头彻尾最狠心的那一个。

 

 

可是忽然平地吹来一阵风，瞬间，吴磊和热带沙漠都消失了。徒留他一个人，发现自己正置身在冰天雪地之中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3. 

 

 

 

尖沙咀的交通还是一如既往的堵。

 

 

前一晚糟糕的睡眠带来了强烈的后遗症。易烊千玺下车的时候觉得天旋地转，像是飘着走过了红毯落到了座位上，又飘过一大堆冗长的表演节目和发言致辞，等到了最重要的奖项公布环节，他才稍稍能打起一点精神来。

 

 

他有个提名，其实能坐在这里，已经可遇不可求、十分心满意足了。

 

 

因此当穿着长身晚礼服的美丽女嘉宾展开信笺，终于念出那个名字的时候，易烊千玺只是平静地站起来和众人一起鼓掌，张开双臂，笑着拥抱了一下他的竞争对手。

 

 

这部电影他确实倾注了许多心血，耗尽了那段时间的全部精力，不过他从来不强求命运还未赐给他的东西。

 

 

只是当他看到候选片段里自己陌生的面孔，还是会想起那个时候，他和吴磊还在一起，而到了今天，自己坐在这里，他们居然已经有三百多天不曾联络。

 

 

时间是最残忍的清洗剂，它能冲释一切热烈的爱意，也能让那些他不肯承认的、名为“思念”的情绪，在夜里无所遁形。

 

 

当晚，虽然他没有什么收获，电影的导演却如愿摘得了桂冠。和他一起吃了一年多苦头的青年导演拿下了人生中第一个大奖，激动得抱住易烊千玺在台下哭得不肯撒手，鼻涕眼泪蹭了他一肩膀。

 

 

四眼黑框的青年哽咽地捧过奖杯，在话筒前站定：“拍摄这部片子的过程中，很多人都倾注了几乎全部的情感，我要感谢他们，尤其是千玺。”

 

 

镜头扫过来，易烊千玺在台下从容地微笑。

 

 

“他完全打碎了自己，才塑造出我心目中最完美的男主角。”

 

 

这部片子的男主角是个极尽纠结的人物，集残酷的理智与复杂的人性于一身，演起来确实特别耗费心力。可导演的这番盛赞，易烊千玺却觉得有些受之有愧。

 

 

因为到了拍摄的后半段，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丧失了哭的能力。

 

 

那是男主角压抑了太久，从隐忍不发到歇斯底里，感情集中爆发的一场戏份。

 

 

易烊千玺用尽了方法派的一切经验，仍旧眼眶干涩。

 

 

导演在监视器后面举着对讲机，给他提示：“不急，这样，你先想一想，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心碎绝望的事情……”

 

 

心碎的事情吗。

 

 

他坐在废弃杂乱的木屋中间，几天前他和吴磊分手的那一夜像一部黑白默片，在他的脑海里循环播放起来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其实在那一天之前，易烊千玺已经记不清他们有多久没有说过话了。

 

 

有的时候他打开手机，看到微信里躺着吴磊七八个小时之前发给他的微信，中间隔着时差与太平洋，他已没有了从前不管是太早还是太晚、不顾对方有没有睡着都要立刻回电的心情。有的时候他难得空闲，躺在床上翻开通讯录，却发现自己可以有礼地回复随便一位朋友的问好，却唯独不想花费心机去和吴磊打开一个话题……

 

 

在疲惫不堪的行程中，他们联络的次数渐渐屈指可数，于是刻意的冷战和单纯的“太忙”之间，界限也变得模糊起来。

 

 

等真的到了那一天，他们已经有整整一周不曾问候。

 

 

那天傍晚的时候下了大雨，易烊千玺去隔壁的省城赶通告，连夜又坐车从高速公路赶回剧组。刚过了省道的出口没几公里，他所乘坐的保姆车便遭遇了一场交通事故。

 

 

车子撞上了一辆从路边冲出来的电瓶车，轮胎在湿泞的路上打了几个滑，绕了一圈堪堪刹住了。

 

 

全车的人都惊出一身的冷汗，易烊千玺也受了极大的惊吓。好在下车查看以后，除了骑车人的腿受了伤，正躺在地上“嗷嗷”地叫唤，其余人都没什么大碍。

 

 

“好了好了，”确定没事以后，经纪人赶紧推他：“你快回车上去，我来处理，没事别下来。”

 

 

易烊千玺回到车上坐下，仍是惊魂未定，窗外是一片黑漆漆的农田，瓢泼的大雨打在车玻璃上，映出车前一块惨白的灯光。他只身一人坐在车里，觉得一身寒意渐渐包裹住了他。

 

 

他划开锁屏，时隔许多天第一次主动给吴磊发了微信。

 

 

—「出了点交通事故，长沙的雨好大。」

 

 

吴磊却一直没有回复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易烊千玺回到剧组的酒店以后，因为淋雨又受了惊，连夜发起了低烧。为了不妨碍第二天的拍摄，经纪人只好赶紧把他又叫起来送到最近的医院去。

 

 

那晚的后来，他坐在候诊室的长椅上输液，病区的卫星电视在重播傍晚的娱乐新闻。他看见吴磊穿着剪裁精致的西装，得体地挽着女伴在十里洋场跳舞。

 

 

他不知什么时候还是学会了舞步。不仅没有出丑，而且妆发妥帖、风度翩翩，谁看了都要称赞一声俊朗。

 

 

他就坐在这郊区的小诊所里看着发光的屏幕，听着药水滴答滴答地掉落、时针一分一秒地走动，他的心一点点凉了下去，也越来越清醒。

 

 

易烊千玺最后一次没有去管什么时间，掏出手机径直拨了号。

 

 

 

 

“怎么了？”

 

吴磊在一片嘈杂里接起了电话，声音听着有些含糊。

 

“吴磊，”易烊千玺叫他的名字。

“我们分手吧。” 

 

 

电话那头的背景音很快弱了下去。大概是换了个露天的场所，他听到话筒里传来隐隐的风声。

 

吴磊沉默了许久，再开口的时候，声音低哑：“你什么意思？”

 

 

“你不愿意先开口，那就我来吧。”他揪着病号服的一角，叹了口气：“这样下去也没什么意思，我累了。”

 

“呵，”吴磊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，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笑。

 

 

易烊千玺知道，绅士如他，真正气极了的时候才会这样说话。

 

 

“你主动，是啊…能等到你先开尊口，多难得的事情。这些年，每一次，每一次都是我在向你靠近，是我在求你，想要试着缩短我跟你之间的距离…我就没有失望过吗，我就不累吗？怎么现在轮到你开口了，就是想跟我说这些？”

 

他的声音到最后已经有压抑不住的颤抖。

 

 

一阵酸意从心底泛上来，易烊千玺闭上眼，深深呼吸了一口气。

 

 

“吴磊，”有什么东西梗在了他的胸口处，“我们还是算了吧。”

 

 

 

另一边的声音消失了。易烊千玺静静地举着手机等待，等到手臂都开始酸痛，他才听到吴磊的声音响了起来，是他那副一贯平静的语调。

 

 

 

“易烊千玺，谁也暖不了你。你真绝情。”

 

 

 

他没有像梦里那样立刻跳起来反驳他，在那个晚上，他也只是平静地回答道。是啊。

 

 

 

好，吴磊说，那就这样吧。然后他挂断了电话。

 

 

 

那就这样吧。

 

 

 

这是他分手的那天，吴磊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。

 

 

 

再后来，易烊千玺回到剧组以后便发现自己很难再哭得出来。大抵是因为他最痛苦、最应该崩溃的那一个晚上，他却并没有流下眼泪。所以当他坐在拍摄现场，按着导演的意思去回忆令他心碎的场景时，脑子里全是他和吴磊平静地结束通话的画面。

 

 

 

他的心碎，大概已经渗入了那场无疾而终的爱情里每一个角落。而医院里的那一晚，他只不过是打起精神，收拾起了满地的碎片和狼藉，然后就此心门紧闭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4.

 

 

 

 

“昨日，在哥本哈根举行的气象峰会正式开始了会议议程，各国代表就全球的极端气候现象展开了激烈的争论……”

 

 

电台里是字正腔圆的女主持在用粤语播报新闻，易烊千玺在庆功宴上喝了两杯酒，正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，声音左耳进右耳出，听得一知半解。

 

 

“有专家学者表明，由于全球气候变暖、火山活动增强等因素影响，乞力马扎罗的高山冰川正在加速融化，最快将于明年底，赤道上唯一的的冰川将不复存在……”

 

 

易烊千玺倏忽睁开眼睛，起身拍了怕司机的背：

 

 

“麻烦您，去维港。”

 

 

 

 

 

下车前，经纪人把头从副驾驶的窗户里伸出来，望着他欲言又止：“今年没拿成，咱们再回去继续努力，你别太放在心上。”

 

 

他笑了笑不说话，合上了车门。

 

 

走过文化中心的露天广场时，风力明显强劲了起来。台风确实是要来了，星光大道上的行人寥寥，只有几个追风的港仔傻逼兮兮地开着直播，聒噪地追来闹去。

 

 

易烊千玺裹着西装站到栏杆边，望着港湾对面鳞次栉比的楼群发呆。

 

 

大概很多人都以为他错失了奖杯才会怅然若失。只有他自己最清楚，奖项算什么，铁打的规律每一年都有，今年得不到，还有接下来漫长的岁月在等着他，他随时可以再遇见下一次的机会。

 

 

可如果是错失了一份感情呢。他还能回头吗？

 

 

就算他在一片茫茫中回过头，所期望的那个人也早就不在原地了。

 

 

离合有命，空有心惊，有些事根本无从挽回。

 

 

大概是方才的酒意终于发作，热汽泛上了眼眶，易烊千玺望着岸对面的惶惶灯火，双眼渐渐变得模糊起来。

 

 

这灯光再好看，也不及那一年维港的烟火万一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易烊千玺大四的时候，是在香港录的跨年晚会。

 

 

他在摄影棚里对着空空的镜头倒数完三二一，吴磊的短信就进来了。

 

 

—「落地了，等着我，晚上带你去跨年」

 

 

易烊千玺没有问他为什么没工作却来了香港，那时候他们的日本之旅刚结束不到半年，暧昧的气泡像咕嘟咕嘟沸腾着的水，就快要冲破最后一层窗户纸。

 

 

吴磊从北方带来一身的寒气，一见面就不分三七二十一地脱下长羽绒服，把穿着短袖和破洞裤的易烊千玺裹了个严实。

 

 

“热。”易烊千玺脸埋在衣领里抱怨。

 

 

“那也要穿着，晚上凉。”吴磊拉着他的手腕在等待烟花的人群里左拥右挤，易烊千玺望着他的背影，手腕相接处隔着厚厚的羽绒服传来滚烫的热度。

 

 

那一夜，维港的烟花实在是太漂亮了。漂亮到这么多年过去，易烊千玺看过了无数人间风光，也比不上那一晚令人难忘。

 

 

灿烂的火花前仆后起地在天空中绽放，铺满了半边香港的夜空。沸反盈天的喧嚣里，人人翘首以望，放任自己大声地叫喊着迎接新年的到来。

 

 

易烊千玺站在人群的最前排，火光映亮了他兴奋的脸。

 

 

 

八…

 

 

倒数开始了。

 

 

七…

 

地球上有七十亿人正在同时狂欢。

 

 

六…

 

 

而他最想要的那个人，此刻就在身旁。

 

 

五…

 

 

吴磊的指尖顺着他的手腕向下探过去。

 

四…

 

 

他终于找到了他的手心，修长的关节顺着指缝与他十指相扣，紧紧地抓牢。

 

 

三…

 

 

他转过头，在对方又黑又亮的瞳孔里看见了满天烟花下自己的倒影。

 

 

二…

 

吴磊伸出空闲的右手，替他戴上了毛茸茸的兜帽，然后，他低头凑了过来。

 

 

一…

 

 

在新年的钟声响起时，他们交换了一个漫长的亲吻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一阵强风裹挟着猛烈的海腥味席卷而来，追风的人已经离开了。易烊千玺揉了揉眼睛，那些旖旎的时光亦早如梦幻泡影，飘散破灭。

 

 

只留他一时负气成今日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5.

 

 

 

 

回到北京以后，易烊千玺生了一场大病。

 

 

经纪人对于他台风天矫情发作跑去吹海风的行为恨铁不成钢。原以为他终于有了点胜负心，没想到最后还是为了一个不可能的人，落得自己头疼脑热。

 

 

易烊千玺被送回了他父母家，在卧房里昏昏沉沉地躺了三天。

 

 

这三天里，他一身的冷汗热汗交替，头晕目眩的像波涛上的浮舟，飘上来是炽热的太阳，沉下去是冰冷的海底。

 

 

而只有一个念头随着潮起潮落越来越清晰。

 

 

那就是他非常，非常，非常想念吴磊。

 

 

是明知他们的恋爱曾以失败告终，却还是想念被他抱在怀里，想念他咬着自己的耳垂、在他耳边湿漉漉地说话，想念他把脸伸进他宽大的兜帽里和他接吻，想念每一次路灯下的牵手和每一个相拥入眠的午夜，想念一切吴磊曾给过他的爱意。

 

 

是那种放下了，却还是想要拾起来的死性不改。

 

 

想清楚这层以后，易烊千玺便在心里打定了主意。到了第四天早上，他已经能神清气爽地坐在饭桌前喝粥。

 

 

他母亲坐在桌子对面给他剥鸡蛋，看大病初愈的儿子添了第二碗吃得正香，便没话找话，想跟他拉拉家常。

 

 

“好喝吧，磊磊从欧洲带回来的那口小锅是真好用，熬出来的粥又香又滑。”

 

 

易烊千玺埋头不说话。

 

 

“哎，我上次让你跟他说，有空再帮我捎两只回来，你说了没有啊?”他妈妈继续絮絮叨叨，“我看新闻这一年多他也去了几趟欧洲了，是不是太忙了？太忙就别麻烦人家了，你问问是哪家店里买的，回头我……”

 

 

“妈，”易烊千玺放下碗打断她，目光坚定：“我会跟他说的。”

 

 

我会把自己想要的都告诉他。

 

 

可是他还愿不愿意听，那就不一定了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可惜天有不测风云，在易烊千玺还没来得及落实具体行动之前，忽然来了通知，他的新戏需要提前进组。他手忙脚乱地收拾行装奔赴大西北，刚下飞机便发现自己的大名挂上了热搜第一。

 

「易烊千玺 肇事逃逸」

 

 

这什么破关键词。

 

 

他点开转发已经过十万的微博，一年多以前那场交通事故的监控视频被人翻了出来。农村公路的摄像头位置不好，视频里只能拍得到他从左边下了车，没过一会儿又回到了车上，在警车到来之前，就被另一辆面包车接走了。

 

 

视频里除了他的面部轮廓清晰，连当时在场的有几个人都看不清。

 

 

有记者找到了当初受伤的那个农夫，中年男人回忆了半天，在记者的提示下终于对着易烊千玺的照片含糊地松了口。

 

 

那晚我记得有这个人，好像是他吧。

 

 

一锤定音。

 

 

网络上粉粉黑黑尸横遍野，工作室更是忙成了一锅粥。

 

 

找爆料的源头，找事故证明……偏偏最要命的是易烊千玺新进的这个组，他即将要领衔出演的就是一个来自基层的，正义感爆棚的……

 

 

小交警。

 

 

经纪人忙得脚不沾地，一夜间剧组人人自危。

 

 

唯独易烊千玺依旧淡定，他每天穿梭在周围或责怪或同情的异样眼光里，该吃吃，该睡睡，照常夹本笔记去上职业培训课。

 

 

按部就班地生活，满脑子风花雪月。

 

 

可饶是本人再清者自清，现实却从不会轻易放过他。第四天，工作室终于出了澄清声明，附带出警记录和支队证词。然而事情已经发酵了好几日，一纸声明对于网友们发散脑洞的热情来说，只是杯水车薪。到了那天傍晚，制片人打来电话，说原本签了意向合同的男二角赔了一笔小钱，不演了。

 

 

这消息无疑是雪上加霜，因为这剧本说到底，就是围绕他和男二，一名律师的角色展开，其戏份重要性堪比女一号。

 

 

原本剧组请的是一位出道即摘金，演技和票房双保障的年轻电影咖来给他配戏。一时被放了鸽子，全组上下敢怒不敢言，忍泪四处拉人灭火，终于在几天后拍板了一个刚毕业的新人。

 

 

唯一的履历是在某网剧里演了个三番太医，三层滤镜都盖不住的整容脸。

 

 

但是他自己早年也演过网剧，英雄不问出处嘛，不能带着偏见打击新人，这样电影行业还要怎么健康发展呢。

于是易烊千玺心很大地坐在化妆间里喝豆腐脑，直到经纪人“砰”地一声推门而入。

 

 

他看着他神情严肃地清完场，锁了门，然后拉了把椅子在自己旁边坐下。

 

 

经纪人定定地看了他半晌，清了清嗓子。

 

 

“咳咳，你跟那个谁，吴磊……你们俩和好了？”

 

 

“还没。”易烊千玺抬起头，“怎么了？”

 

 

“没有？那他为什么要抢律师这个角色？”

 

 

“你说什么？”易烊千玺唰地站了起来，汤匙滑进了豆腐脑里。

 

 

“合着你还不知道？外面都掀了锅了。昨天下午吴磊团队直接联系的剧组，上来就点明想要这个角色，还表示只要友情价。你要知道连临时找那个新人来救场剧组都是承诺了高一倍片酬的，谁敢想吴磊这种等级的愿意接啊，制片导演全都乐疯了，生怕他后悔，昨天晚上连夜飞过去签了正式合同，刚才一开工官宣微博就发出来了，你没看手机？”

 

 

易烊千玺一个箭步飞到沙发前，带倒了一路的塑料椅，他颤抖着手翻出手机，时隔好几天又登上了微博。

 

 

一瞬间数不清的消息差点把他卡出去，最多的已经从车祸视频的相关，变成了两家粉丝之间的“亲切”问候。

 

 

他打开那条微博的评论，一条条往下翻，耳边经纪人还在喋喋不休。

 

 

“现在网上都在猜你那条视频就是他们当初故意放出来的，为了从影帝手里拿到这部戏……你别瞪我啊，这又不是我说的，你自己看那个新人昨天晚上发的微博，不就是在明里暗里内涵有人抢了他的资源吗，他那笔违约金还是吴磊垫的呢。”

 

 

易烊千玺的手指机械地滑动着，评论里各种阴谋论的脑洞层出不穷，三人成虎，甚至有“业内”信誓旦旦地站出来爆料，说吴磊原本就是冲男一号来的，故意利用事故监控的漏洞抹黑他，后来见工作室找出了交警证词才偃旗息鼓，退一步勉强接了现在的男二号。

 

 

舆论就是这样可笑，如今他的那纸声明倒变成了可信的，人们又蜂拥去相信下一个够刺激的谣言。

 

 

他翻过那些不堪入目的词汇，往上到顶，吴磊官宣的那张海报便映入了眼帘。

 

 

海报大概也是昨晚临时赶拍出来的。背景里是一片湿漉漉的霓虹，吴磊站在街角，长风衣下是一套黑色正装，他左手拎着律师的公文包，右手撑开一把透明的长柄雨伞。

 

 

他对着镜头笑出明晃晃的兔牙，卧蚕鼓鼓囊囊地盛着笑意。

 

 

一如那一年在东京街头，他顶着一头滑稽的板寸，故作理直气壮地对他说：

 

 

“同款，不行啊？”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6.

 

 

 

 

易烊千玺去看了一场吴磊的路演，谁也没有告诉。

 

 

他弄到一张工作证，在嘉宾登场以后猫着腰溜进了场，坐在最后一排的黑暗里。

 

 

小城影院的规模实在不算大，以至于在他的位置仍能把荧幕前的吴磊看得很清楚。

 

 

他已经有整整三百九十三天没有见过他。如今他正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，易烊千玺却恍惚有一种不真实感。

 

 

影院的灯光不算太亮，柔柔地铺在吴磊身上。易烊千玺才发现这一年，他实在是瘦了许多。海报里看不出来，如今他额前的碎发已经快要遮过了眉头，套着宽大的灰色卫衣，居然有一种空荡荡的单薄感。

主持人正在挨个采访各位主演，很快便到了他：“那么吴磊演这部电影的时候，有没有什么特别让你感同身受的地方呢？”

 

 

吴磊握着话筒笑：“有吧。”

 

他的新片是一部浪漫爱情喜剧，带吻戏的那种。于是台下不由发出一阵起哄的声音。

 

 

“哦？是不是想起了自己的某段经历？”主持人揶揄地看着他。

 

 

“准确的说，应该是未来。”

 

 

“未来？”

 

 

“对。”吴磊偏过头，似乎无意间看了一眼观众席。

 

 

易烊千玺握紧了拳头，忽然有点紧张。

 

 

“我也想像男主人公一样，不论重来多少次都足够勇敢，最后能够拥有一个好的结局。”

 

 

他像是回忆起了什么，嘴角浮上一层隐约的笑意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灯光熄灭，电影开场。

这部叫做《第一天》的电影，讲述了在与女友分开的第一天，男主人公因缘巧合之下拥有了可以时光倒流的能力，能够回溯到他在遇见女主人公的前一秒。

 

于是男主人公一次次地选择回到与女友相遇的第一天，也一次又一次地因为各种原因走向分开的结局，承受着或大或小的伤害。然而在每个要他做选择的当下，他依然奋不顾身地选择重新开始。

 

 

在电影的最后，男主角经历了九十九次惨痛的失败，内心实际已经是白发苍苍的年纪。第九十九次的结果，是他分手的同时自己也因故失去了一条腿。

 

 

在惨白的手术室里他闭上眼，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：“我已经给了你足够的机会，第一百次，也将是最后一次，你要如何选择？”

 

屏幕上，吴磊睁开双眼，平静地回答道：“我想要重新开始。”

 

 

“可是过去的每一次都证明，你们在一起最后只会是两败俱伤，有时候甚至会伤害到周围无辜的人。这最后一次的结果将无可逆转，你真的考虑清楚了？”

 

 

“是的。”

 

 

“为什么？”

 

 

“因为哪怕是悲剧结局，”吴磊笑了起来，“我也只想和她一起经历。”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黑暗中有人走了过来，落座在易烊千玺旁边的位置。

 

 

来人没有说话。他却感到有一只手渐渐握住了自己的掌心。

 

 

那手掌干燥而温暖，虎口的位置有一道伤疤。

 

 

易烊千玺无声地低下头，落下了自分手以来的第一滴眼泪。

-END

他们是富士山，我未经允许凭私心妄自揣测，当不得真的。

本来只是想写一段普通的恋爱关系，一场双方都有自己的问题、因此没能得到好结果的平凡恋爱，可是写着写着写着写着渐渐地就只剩一个想法。

那就是管你们俩合不合适，给妈🔒死！✊✊✊